never mind

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

邓放x戚成钢,算是封神和演员的衍生


戚成钢抽完烟重新回到车里,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黄昏点到站的人车次多,他没工夫细想。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戚成钢顺口问对方要到哪儿去,后坐上轻飘飘传来了他和乔四美新房那条街的名字。


他忍不住又从后视镜里打量了对方一眼。年轻男人,身形并不壮,蛤蟆镜皮夹克,缩在靠门的角落边坐着,夕阳反光,基本瞧不出个细长相。


胡同里住着那么多家人呢,也不稀奇。刚好拉完这趟顺道回家解决晚饭,车站里的馆子他都吃腻了。戚成钢这么想着,也没有张口再跟对方搭话,熟练地掉头往车站外面去。


从火车站到城区要经过大片的农田和河道,开着开着太阳就沉下去了,只有远处的房子零星亮有灯光。这条路并不太平,年轻司机少有晚上还敢跑来回的,戚成钢仗着自己当过两年兵,从没怵过走夜路。


二级路上偶有碎石,车不时颠簸,他习惯性地从后视镜里打量后座乘客,结果发现那家伙的头终于抬起来了,正在盯着他挂在后视镜上的中国结看。


中国结是乔四美买的,工很细,细到有股明晃晃的脂粉气,一眼就能看出是女人置办的东西。可戚成钢没空关心什么中国结了,他差点一错手把方向盘打到旁边的河沟里去。


借着仪表和前灯以及晦暗不明的黄昏光线,他认出了从墨镜背后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坐在车后座上的人是邓放。


邓放抱着手坐在他车上,邓放正在看乔四美欢欢喜喜置办在他车上的中国结。


人在过度惊吓的状态下会出现许多本能反应,或是直白或是丢人。比如此时此刻,急刹住把车停在路边的戚成钢第一反应是赶紧下车要跑。


可能跑到哪儿去?他也跑不过邓放。于是直到邓放下了车又重新打开车门坐回到副驾位置上,他都保持着一副可笑而又谨慎的半僵直状态。


出租车就这样停在田埂边,天黑着,火车站周围是荒村野地,不会有人路过,远处最近的一家农舍都看不到灯火。


挨得近了,戚成钢终于得以看清邓放的样子。那件皮夹克并不合身,从过大的领口露出空军制服淡蓝色的衬衫。


当然不会合身,因为这件夹克是他的。邓放不仅去过他家,还见过他妈。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戚成钢不敢想,也不敢开口,更不敢去看邓放的眼睛。他的手甚至还放在方向盘上,即使车已经停下了。


邓放却先开口了。说,这次休假前我参加试飞,试验机参数故障,差点就死了。


这不是邓放第一次差点就死,当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他很清楚自己的工作性质。


从医院回基地以后,张挺破天荒地把原本抽签才能轮到的假期安给了他。


邓放上次的假期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他去西藏找戚成钢,路上花了五天,陪戚成钢跑运输任务三天,在拉萨逛了一天,回基地又花了五天。


这次他也没打算回家,仍然想要去一趟西藏。因为戚成钢已经很久没回信,最近甚至变成了成札从西藏退回来的信,邮戳上盖着查无此人。


于是当邓放又花了五天,火车转大巴,大巴转汽车去到戚成钢服役的汽车连时,得到了对方因为作风问题被强制退伍的消息。


汽车连指导员拿着他的介绍信看了又看,似乎不相信眼前的飞行员会和犯流氓罪的那个退伍兵扯上关系。邓放收回自己的证件,只回道我们是中学同学。


其实这段同学关系并没有维持多长。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他从小辗转过很多地方,以至于和谁都没那么熟悉。戚成钢是他当时的前桌,话很多,又爱撩闲,老喜欢转头回来抄他作业或者讲两句废话,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再后来邓放被空军征兵,提前批次录取。校长拿着武装部传真来班上敲门,那节晚自习刚好他俩都不在,翘课在田径场边的树林里吃冰棍。


戚成钢吃冰棍喜欢啃,没多会儿就只剩棍子了。他说邓放你真牛逼,我这分数估计也考不上大学了,拉倒,毕业我也去当兵。


邓放的耐心一向很好,含着舔到半截的冰棍点点头,说嗯,也行。


接着他从西藏找回了曾经待过的这座城市,是戚成钢的家乡。指导员给的地址在一栋旧居民楼,邓放敲开门,见到了戚成钢的母亲。


戚母很热情,尤其是听说他是自己儿子的同学之后,倒茶切水果,甚至见他衣裳单薄还翻出一件戚成钢的夹克,倒搞得他张不开嘴了。直到热情的母亲没有觉察出奇怪,开始关心邓放有没有对象,以及念叨起自己的儿媳。


接下来的话邓放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告别了戚母来到火车站,找到这张出租车的车牌,坐进后座看向不远处站着抽烟的背影。


戚成钢当然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更不知道怎么接邓放的话。好在邓放并不想听他有关生死的回应,而是转过头拿下墨镜看着他继续说:

我去了你服役的汽车连,趁我想听,你还有机会说话。


戚成钢依然在认真地扮演一个哑巴。他的手终于从方向盘上滑下来摸到门边,又不知所措地放回自己腿上。邓放的耐心至此终于告罄,他把头转了回去,让戚成钢照原地址开回家。


他俩上次这样坐在同一张车上走夜路,还是在西藏。邓放休假,戚成钢上班,两个人在卡车上过夜,高原赤裸的风间星星近得像随手就能够到,谁先开的口不重要了,谁先凑过去的也不重要了。


可惜此时此刻并不恰如彼时彼刻。车里的空气像凝固的冰块,又像一擦就着的汽油。戚成钢甚至考虑要不要一脚油门踩河里同归于尽算了,但如果真这么干了大概率是邓放活他尽,毕竟对方是能从飞机里逃生的邓首席。


如果戚成钢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也许会宁可一脚油门把车开河里。


木门被撞得摇晃,插销和门外的女人都在尖叫。邓放的脸是冷的,拳头也是冷的,唯一能让戚成钢感受到暖意的是他自己的血和完全不受控制的眼泪。除了疼痛之外的感觉都消失了,只有缩在暖气片边胡言乱语地求邓放停一停。


邓放的气息很稳,稳到动了半天手的仿佛是别人。常年高压训练让他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如今场景下还有心思将衬衣袖扣解开折好,蹲下身去和戚成钢平视,问出:你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


可惜戚成钢的脑子仿佛被恐惧和疼痛搅成了一锅蛋花汤,他的牙齿都在打战,只会翻来覆去地重复我错了邓放,你饶了我吧,求你。


邓放像也才感觉到自己活着一样。他的手握住戚成钢捂着脸的手,长长地叹一口气。他们两个人的手上都是戚成钢的血,两个人的眼睛都看向对方。


邓放跟着他一起重复我错了这句话,表情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脸也凑得更近了。近得像很多年以前在中学的时候,像几年之前在营房角落的时候,像陪着他在高原那张运输车上的时候。他凑得那么近,戚成钢听见的声音还是像从天边传过来似的,飘飘渺渺如前世幽魂。


邓放问他:你饶过我了吗?


他没机会回答了,因为很快他又被拽着头发扔到床上。被面和枕巾上绣着乔四美精心挑的鸳鸯,布料浸过血后图案跟活了似的。


戚成钢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许多并不真切的幻觉,光晕和眩晕感充斥着他充血的眼球,耳鸣声就像邓放曾经提起过的引擎声,直到警察破门而入,把邓放拷在地上时,他仍旧没能得到问题的答案。


谁饶过谁?我要怎么饶过邓放?


邓放今晚问了很多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邓放今晚出了很多次拳,他倒是全接了,包括数量稍少的肘击和膝撞。只要邓放想,打死他十次都是可以的,他知道邓放的耐心一向很好。


好到当他没有兴趣张口时,旁人做什么都是徒劳。


邓放坐在派出所拘留室内,双手被拷在手铐里。桌上摊着他回乡探亲的介绍信、军官证、驾照,哪怕办案民警的烟头在烟灰缸里已经找不到地方拧了,他的嘴里仍然没有吐出一个字。


戚成钢简单处理过伤口,坐在拘留室外。他在焦虑中无意识地舔着嘴里因缺牙而暴露出的牙龈,始终觉得一面泛绿的隔音玻璃完全不足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哪怕这里全是警察。


邓放的神仍然钉在他的身上。戚成钢终于后知后觉,这双眼睛是自己在高原上见过的狼群,它们的眼睛在茕茕旷野间泛出鬼火般的荧光,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罗刹。


他觉得自己的手腕脖颈都被这眼神缠住了,肚腹剖开脏腑尽流,就像邓放真的想杀了他。


戚成钢突然觉得很疲倦,怎么和乔四美和母亲已经是次要的事了,他不再去看邓放的眼睛,而是看向了邓放被铐住的手。


那曾经是一双相当温柔的,情人的手。执笔写下过许多封措辞动人的信件,也曾认真地抚摸过他的心口。这双手现在布满瘀伤和干涸的血渍,是让戚成钢看一眼就能回忆起血溅到脸上触感的森然。


结局当然是一地鸡毛。乔四美坚持要立案,他主张和解,并同样以沉默面对女人的执拗。派出所的人进进出出,电话接了无数,像是邓放他们的主官废了挺大劲要保他,戚成钢的态度正好让警察就坡下驴。


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挨打,他自己都快忘了为什么会挨打。但让人后怕的永远不会是躯体上的痛感, 戚成钢想起邓放的眼睛时还是会分不清自己是否已经从迎面的拳头中醒了过来。


邓放只隔了一夜便得以离开派出所,在民警的调解下与受害者戚成钢见面。乔四美被她哥强行拽走了,民警的协调套话两个人都没听。戚成钢的耳边还回荡着轻微的嗡鸣声,他的眼睛还在酸胀发肿,被太阳一晒直直得快要落下泪来。


他仍然回答不了邓放的几个问题。邓放也不需要答案了,他依然穿着那件不合身的夹克,脸上不知何时居然带了几分笑意。戚成钢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直到邓放说:你尽管去谈,我总是会放假的。


他明白,这场追逃的噩梦大约永不会有醒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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